听到赞扬

    步入九旬高龄之后，特别是在使用社保卡在药店购药时，我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赞美：“啊，您已经90岁了，真看不出来！”有时，人们还会多说一句：“我觉得您看起来也就80岁左右。”每当听到这样的赞美，我的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。马克·吐温曾经说过，“一句真诚的赞美，能让我多活两个月。”虽然我不知道听了这样的赞美是否真的能让我多活两个月，但至少当下，我感到心情愉悦，仿佛品尝了一勺枣花蜜，令我眉开眼笑。

    然而，面对他人的赞美，我内心虽感到欣喜，头脑却保持着清醒。他们说“没看出来”，或许是真没察觉，或许是察觉了却未直言。不论如何，我深知自己已如同西山的夕阳，无法再回到正午的光辉。90岁就是90岁，此生不可能再回到80岁的状态。心中有了这样的定见，便不会因几句赞美而得意忘形，始终以90岁高龄的谨慎行事，规律作息。这并非因为我多么理智或聪明，而是我曾经经历过深刻的教训，曾经的我，确实是个傻瓜。

    年轻的时候，我在渭北等地搞过几年野外地质普查工作，每天按地形图上标出的线路做地质和水文地质调查，任务覆盖16个方格区域（有时多达20个），每个方格面积一平方公里。我需走访其中的8个方格，然后从另外8个方格返回，沿途做地质和水文地质观察，详记所得。午餐，是自带的两个馍一壶水，外加一块腌萝卜咸菜，随便寻个地方一吃，然后吸支香烟稍作歇息，就继续工作。在复杂的地形地貌条件下，翻沟越壑上上下下，七转八拐，一天下来至少要行走50里，太阳没出就起程开始工作，有时太阳落山了还没赶回驻地，便养成了快走的习惯。习惯成自然，老了依然慢不下来，也就常常听到有人称赞我，“70多岁的人了，走路两脚生风，跟年轻人一样。”当时听了有点飘，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“跟年轻人一样”，走起路来便越发地大步流星。一次，光顾“跟年轻人一样”了，没注意地面不平，脚尖一绊，整个身子趔趔趄趄往前倾——幸亏常看足球比赛，见那球员在场上摔倒时，都会顺势来个前滚翻保护自己。那一刻，我灵机一动，模仿球员的动作，在即将倒地的瞬间迅速转身，用肩膀着地，避免了胳膊和脸部的伤害，但肩胛骨却疼了两个多月。此外，我还不得不去医院进行透视、拍片、理疗和贴膏药，整个治疗过程花费了300多元，而报销的部分还未计算在内。

    古人说，“吃一堑长一智。”是的，好了伤疤我记住了疼，打那以后，无论再听到什么称赞，高兴之后，“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”，生怕再出现70多岁时的情况，那样，就不单是肩胛骨的事儿了，或许这辈子就交代了。